杜甫五排《大云寺赞公房四首其一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大云寺即大云经寺，在长安朱雀街南。【《长安志》卷10怀远坊：“大云经寺，本名光明寺……武太后初幸此寺，沙门宣政进《大云经》，经中有女主之符，因改为大云经寺，遂令天下每州置一大云经寺。此寺当中，宝阁崇百尺，时人谓之七宝台”。《唐会要》卷48：“天授元年十月二十九日，两京及天下诸州，各置大云寺一所。至开元二十六年六月一日，并改为开元寺。”】赞公是大云寺主持僧。至徳二载（757）春杜甫来大云寺，赞公对其很友善。杜甫以此诗感谢。这组诗四首，其一为五言排律。

大云寺赞公房四首其一（杜甫）

心在水精域，衣沾春雨时。洞门尽徐步，深院果幽期。

到扉开复闭，撞钟斋及兹。醍醐长发性，饮食过扶衰。

【注释】水精：水晶，佛教七宝之一。佛家弟子相信水晶会闪射奇特的灵光，可普渡众生。水精域：佛寺雅称。《中阿含经》卷11：“比丘，彼八万四千楼观中，有一楼观，或金或银，或琉璃，或水精，名正法殿，是我常所住。”《大庄严寺碑》（陈-江总）:“俯看惊电，影彻琉璃之道；遥拖宛虹，光遍水精之域。”

洞门：门在一条中轴线上，望之如洞。《玄圃寒夕》（梁-萧纲）：“洞门扉未掩，金壶漏已催。”《题省中院壁》（杜甫）：“掖垣竹埤梧十寻，洞门对霤（liù）常阴阴。”

幽期：优雅的相会。《七夕》（南朝宋-刘骏）：“瞻言媚天汉，幽期济河梁。”《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》（杜甫）：“更想幽期处，还寻北郭生。”

撞钟：僧家吃饭以撞钟为号。《四分律行事钞》卷上：“寺……为待一切僧经游来往受供处所。无彼无此，无主无客。僧理平等，同护佛法。故其中饮食众具，悉是供十方凡圣同有。鸣钟作法，普集僧众，同时共受。”及兹：到此。《将游湘水》（齐-谢朓）：“及兹畅怀抱，山川长若斯。”

醍醐（tí-hú）：从酥酪（sū-lào）中提出的油；最美之味；喻能教化众生成佛的一乘教义。此双关。《大般涅盘经-圣行品》卷14：“譬如从牛出乳，从乳出酪，从酪出生稣，从生稣出熟稣，从熟稣出醍醐。醍醐最上。”发性：生发慧性和定性。慧性、定性皆佛教语。慧性指智慧之性。定性指禅定之性。《谒柱山会禅师》（唐-刘禹锡）：“色身岂吾宝，慧性非形碍。”《题道济上人房》（唐-刘商）：“何处营求出世间，心中无事即身闲。门外水流风叶落，唯将定性对前山。”

扶衰：扶助衰微。《送李员外贤郎》（唐-王维）：“薏苡扶衰病，归来幸可将。”

【大意】春雨沾衣时节俺来到大云寺，一颗心沉浸在水晶般的清净之地。缓慢地走过重重门廊，庭院幽深，果然是一次幽雅的期遇。撞钟之后到这儿吃斋，所到之门开而复闭。饮食已超出补身之需，“醍醐”能生发慧性和定性。

把臂有多日，开怀无愧词。黄鹂度结构，紫鸽下芳菲。

愚意会所适，花边行自迟。汤休起我病，微笑索题诗。

【注释】把臂：握人手臂，表示关系亲密。《广绝交论》（梁-刘峻）：“自昔把臂之英，金兰之友。”《寻鲁城北范居士》（李白）：“入门且一笑，把臂君为谁。”

愧辞：虚假言辞。《左传》襄公二十七年：“夫子之家事治，言于晋国无隐情，其祝史陈信于鬼神无愧辞。”《议文章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碑诔有虚美愧辞者，虽华虽丽，禁而绝之。”

结构：房舍。《山斋》（梁-徐陵）：“竹径蒙笼巧，茅斋结构新。”《题大禹寺义公禅房》（唐-孟浩然）：“义公习禅处，结构依空林。”

鸽：典“鸽栖佛影”。《大智度论》卷11：“佛在祇洹（祇园）住，晡时经行，舍利弗从佛经行。是时有鹰逐鸽，鸽飞来佛边住。佛经行过之，影覆鸽上。鸽身安稳，怖畏即除，不复作声。后舍利弗影到，鸽便作声，战怖如初。”后以形容人惶急无所归依，寻求庇护。

芳菲：香花芳草。《二月奉教作》（唐-李峤）：“乘春重游豫，淹赏玩芳菲。”

愚意：对己意的谦称。《战国策》魏策二：“今臣愿为大王陈臣之愚意。”《史记-蒙恬列传》：“以臣愚意，不若诛之。”会：皆。适：符合，适合。《野有蔓草》（诗经）：“邂逅相遇，适我愿兮。”

汤休：南朝刘宋时沙门惠休。《宋书-徐湛之传》：“时有沙门释惠休，善属文，辞采绮艳，湛之与之甚厚。世祖（刘骏）命使还俗。本姓汤，位至扬州从事史。”

【大意】亲密相处已多日，敞开襟怀，没有虚假令辞。黄鹂从殿宇间飞过，紫鸽落于香花芳草之中。本人心意都得到满足，在花边悠闲地走来走去。赞公勾起俺好诗的毛病，微笑着向俺索要题诗。（起我病：也可解为治好俺的病。）

【诗意串述】这首排律共八联。写到大云寺所见所闻。首联交代时地。时间是春天。地点是“水精域”。次联写相会。缓缓跨过重重洞门，庭院深处见到赞公。这是一次“幽深”处的“幽雅”的相会。三四联写吃斋。撞钟吃斋，门开复闭，或皆寺院规矩。（佛教将一天时间分为正时和非时。中午以前时间为正时，中午以后时间为非时。非时期间僧众不可吃饭。寺庙里有报斋时的大钟。钟声响，僧众吃斋。）吃的很好，超出预料。杜甫感叹还是要“醍醐”才能增长“发性”。五联写赞公真诚。把臂多日，真诚相待，没虚假辞令。六联写景。黄鹂自由地穿堂而过，紫鸽自在地飞入草丛。因赞公“开怀无愧词”，俺像黄鹂紫鸽一样自在放松。末二联写感受。俺心满意足，在花边转悠很久。赞公知俺好诗，微笑着请俺题诗。此诗摹写逼真，其中第四联有双关，嵌入佛教术语，自然贴切。第六联叙事写景交融，写出杜甫此时心情。

【参考文献】陈道贵《杜诗考辨二则》《古典文学知识》2016(02)
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，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，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，请点击举报。